查看原文
其他

赵雁 2018-05-30
档案赵 雁ZHAO YAN



赵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第二十四届高研班学员。出版有长篇小说《第四级火箭》、报告文学《铁打的营盘》《筑梦九天》《中国飞天梦》《太空双子星》、散文集《另起一行》等。作品见诸《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小说月报》《青年文学》等,有多篇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等刊物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曾获解放军文艺奖、冰心散文奖、冰心儿童图书奖、中国首届工业文学大赛长篇小说奖等。



何建明:赵雁是一位优秀的军旅青年报告文学作家。她在自己独占优势的航天领域,娴熟地记录了几代人的丰功伟绩,留下了诸多优秀篇章。她扎实的生活基础,以及丰沛的情感投入和细腻的文笔,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值得关注和赞誉!

.

胡 平:赵雁在中国航天文学创作中成绩斐然,《中国飞天梦》《筑梦九天》《太空双子星》《第四级火箭》及《星空并不遥远》等作品,书写出表现国家航天事业与航天人业绩的重要篇章。她不仅具有得天独厚的创作资源——曾长期在酒泉发射基地生活成长,极为熟悉航天人的喜怒哀乐,对那片神奇土地怀有深厚情感——而且具有成熟良好的艺术修养,两进鲁迅文学院,潜心深造,在报告文学和长篇小说两个领域都展示出难得才华。其作品不仅长于准确内行地写照专业内容,更以刻画人物为中心,描述航天人的日常生活及人生命运,体现了较强的文学性。

.

汪守德:在赵雁作品娓娓道来、情真意切的叙述中,反映出的是她对于航天题材所具有的独特的资源优势和举重若轻的驾驭能力。其情感与心智的投注,搜寻的认真与广泛,都体现在专业与诗意融汇的写作上,真实性和可读性结合的追求中。

.

赵 瑜:赵雁不断省悟航天文道而不懈,相信迟早会弄出一部奇书。好作家都把自身资源看作得天独厚。她拥有大批航天精英战友,几代天兵天将,名副其实的高端部队。细想《西游记》,天宫无比生动,其实,不过是吴承恩通透,将人间帝王搬到天上去也。现在,赵雁善写“天书”,谁都看出来了。

.

郭 艳:赵雁以大境界来观照现代民族国家的航天事业,在大历史、大题材写作中凸显一代航天人的智慧、胸襟与大爱;从个性化人物塑造的角度叙写航天精英奉献的大情怀;以倾情之笔同步记录中国现代航天科技的发展,为中国报告文学写作提供了新领域、新对象和新人形象。



我是东风的孩子

文/赵 雁


我与《人民文学》的缘分和航天文学作品有关,小说《蓝星闪烁》、报告文学《星空并不遥远》都在这里刊出,由此引发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的写作无不打上东风的烙印。

“东风”就像身体上的胎记,由不得我喜欢或是遮掩,都坚韧地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可更改。

是的,我是东风的孩子,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

东风,中国航天发源起航之地,现在已成了中国西部旅游开发的一个热门景点,尽皆知。正规名称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又叫东风航天城,那都是后来才有的。在二十多年前,东风是一处秘密的所在,只有阿拉伯数字代称的点号和区域划分,没什么人知道。其光芒仅闪耀在某一天广播里的新闻播报:X年X日,在我国西北某试验基地成功发射了XXX……基本上是一句话新闻。但就在播音员语调平静的一句话中,出现的这个“某”,就像个巨大的犒劳,足以鼓涨起在东风工作生活的大人们的满腔热情和自豪,也将过往几百个日日夜夜的辛劳疲惫熨帖得平平整整,不起丝毫微澜。咂摸着这样的满足,开始下一次任务的准备。

对孩子们来说,这种自豪的传递和感染,只是微芒乍现,并不知晓其中含义。然而关于东风的感受,却并非五彩斑斓:刻入脑海中的是横平竖直单调的线条;是灰黄色的冷清戈壁和绿色的军装;是鼻孔里永远充斥焦烈的土腥味的干燥;是呼啸的西北风;是阳光暴烈的穿透;是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饭桌上的冬储白菜、萝卜、土豆;是任务来临时神秘紧张的氛围和撂下一句“上阵地”便不见其踪的父亲;是每晚八点大喇叭里准时响起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催促各单位准备进入政治和业务学习时间。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缕柔和清新,熄灯号响起前十五分钟,广播里悠扬如诉的小提琴曲,伴我入梦的常常是那些气质有些特别、眉清目秀、嗓音甜美的基地广播员的一颦一笑,那基本上就是我对“文艺”的所有美好想象。

东风似乎与外界毫不搭界,除了广播里的新闻和从外地休假出差归来的人带来的零碎信息,很难对外面的世界有一个整体的描画。也确实,电视是录播转播,报纸都是几天前的。嘴上的孤独寂寞绝不是矫情的代名词,甚至连欢乐和悲伤都是寂寞的。一说到外部,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北京,因为那是与基地联系最紧密的地方,所有指令都是从那里发出的,甚至父母的故乡也难以和它比拟。

封闭的世界下,“禁锢”我的还有严厉的父母。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是我的全部。以至于如今小伙伴们谈起年少时结伴自给自足的快乐,我总难感同身受。

时光的流动似乎也是最慢的。以至于如今我每每叹息时间飞逝,总要狠狠怀念东风带给我的奢侈时光。可那时的我,却觉得厌倦,总喜欢一遍遍看墙上的挂钟,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自己能快快长大,离开这个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

所谓少年宫、小提琴、各种玩具、画架、音乐会、餐厅等等词语,都像漂在空中的五彩肥皂泡,只是存在于电影里和画报上的向往罢了。那些从内地转学来到东风的学生,一年甚至更长时间都会是班上年级里的明星,哪怕他们只来自于名不见经传的县城。

火箭、卫星、导弹对于我们太高太远,远不如日常生活中的花红柳绿来得实在。而这种见识上的缺憾,就像软肋,令我神伤气馁。我和世界是疏离的,隔膜的。

好在对外部世界的渴望,让我在书里找到了一些平衡。放学后,囊中羞涩的我常去东风那家唯一的新华书店,在店员警惕的眼神下,脸红红地站在心仪的书柜前流连蹭书。店员巡视的目光,如芒刺在背,至今难消。

抱怨了无数次的东风,终于变成了我义无反顾的逃离。毕业后,我像一条离水少氧的鱼儿拼命游向热闹接地气的生活激流中。我从苍凉的戈壁沙漠来到绿水青山的西南,满眼的绿色、丰富的时令蔬菜瓜果和那些没有被冷冻过的鸡鸭鱼肉,一切都是鲜嫩活泼的。走近热闹的街市,看到各色人等,见识各样新鲜。我从未如此接近内地的生活,我贪婪地大口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当我说,我是东风的孩子,我看到的是怜惜。“那里可艰苦。”“东风出来的孩子傻乎乎,容易上当受骗。”我也曾经把性格中较真、认死理、不会变通,视为东风带给我的缺陷。

后来,我不仅远离了东风,还远离了航天。在新的领域,见识了很多原来连想也不敢想的人和事。不再有那么多约束和封闭,只要你愿意,天天都可以感受城市的火热、新鲜甚至匪夷所思。世界在我面前急剧放大,可我分明感到不适应、浮躁甚至惶惑。心中原本四平八稳的天平,开始晃动倾斜。我小心翼翼凝望这个时常让我碰壁,却又飞速旋转的世界,它从初始的绚烂夺目,骤然间黯淡沉默。

此时,东风又不可阻挡地来到我的记忆。曾经它让我抱怨、烦恼、迁怒、逃离,可现在它又是如此鲜活扎实地刻在心上。

唯有远离,才见真相。

曾经的单一线条和枯燥封闭,滋养的是纯粹和简单;曾经戈壁滩头孤清的月光,成为照亮周遭的明澈;曾经粗暴的阳光沙砾,也变成涤荡清污的抚触。

常常问自己,那是爱吗?答案是肯定的。但爱是世间最复杂的语言。它是饱览铭心蚀骨爱恨忧愤后的清渺;它是遍尝杂陈五味后,舌尖丝丝荡漾的回甘;它是阅尽繁烈万紫千红后,水墨画卷般的淡入淡出。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回去的愿望从不强烈,但它落在心中的分量也非同从前。

那便是故乡的意义。

回不去的才是故乡。

我不再犹豫,我是东风的孩子。它就像接头暗号,成为茫茫人海中闪着光亮的辨识体,分布大江南北,本是陌生的人呼应而来。它是穿针引线的织布木梭,将散落在四海八荒、隔着辈分差着年龄的战友伙伴网结经纬,消除地域空间的壁垒,亲密围聚。

“我八一年在通信总站当过兵。”“我家住在零五区。”“我是八五级小三班的。”“我姐和你哥是一届的。”……大家如失散经年的亲朋故交,回顾共同的记忆。

东风有如进入人们幽闭内核的秘密通道,消解着高高竖起的防备屏障,放松亲切。我很惊异,也很感叹这份凝聚情感的力量。

追忆、怀旧是天空中燃放的璀璨礼花,高昂绽放后必有寂然落幕时。每个人终要回归独属自己的天地。

直到命运的推进器把我送入北京航天城,自己也成为一名航天人。很多人说,北京航天城就像缩小版的东风航天城,远离城市喧嚣,偏僻静谧。也有熟悉我的人说,你兜兜转转也离不开封闭和高远。

如果说,从前只是对航天的远观,受到火箭烈焰喷射的微幅振动。此时,我是真正置身其中。航天依旧生冷枯燥,紧张烦琐,过程并不美好。我还知道,卸下神秘的光环,无数的煎熬和等待才能换回一次局部小成功,若干局部微小成功,紧密连接,环环相扣,才有整个系统的成功。每个岗位都是咬合紧密齿轮上的小小锯齿,容不得你有一点出离跑偏,懈怠停滞。

也因此,每一次成功,带给我的都像火箭升腾带来的地动山摇的震撼。

那一瞬间,自小就耳濡目染的深及骨髓、血肉难分的天然情感被激活了,重新回望六十年前父辈来时的路,它带来的不仅有成功的荣耀,也有生命、血泪和汗水谱写的传奇。

我试着讲述他们的故事,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从高远的太空到现实的日常。讲耳闻目睹的,也沿着太空飞行的轨迹去想象和证实。

我的主人公在小说和报告文学文本中游走,他们中有名满天下的航天英雄,有运筹帷幄的总设计师,但更多的是虽名不见经传却同样卓越非凡的普通工作者。 在庞大的系统工程中,他们只是微小的分子。他们或安静或激越,有失败有离开,有追求几十年而不得的遗憾,他们有脾气也会在评审文件时针锋相对,他们也有手头拮据寒酸的窘迫,也会有委屈到不知向谁诉说的憋闷,他们心怀柔软也会泪目。

世界最难是平衡,却要经常面对。此时,擅长以巧运智、攻坚克难的他们,却每每笨拙败北。变得“自私”,一人的事业,却需全家人鼎力;变得“无情”,然而背后又有多少“不得不”“别无选择”“情非得已”的痛苦、愧疚和无奈。他们并非圣人也非铁人,他们也有坚持不下去的犹豫,只是“刀架火烤”后,也从来没有丢掉过梦想。

有人质疑,在这个连呼吸都闻得到欲望的味道、利己主义已被装点到骨头缝的时代,他们的面目是否真实?是否经得起推敲?

我想说,他们可能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异类,他们的“傻”“缺心眼”不入流,也许还不被理解,更难得人见人爱,但稀缺便是珍贵。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尊敬和赞扬,是他们一点点描绘出中国人太空蓝图,他们是人类探索太空的先锋。铸就伟业一定有牺牲和奉献,当不可能变为可能,把不敢想变为现实,幸福感足以匹配曾经呕心沥血的付出。

感到无助迷茫时,我爱仰望星空。高远深邃的天空被赋予了无穷的意义和力量。探天者便成了智慧、勇敢、力量的象征。他们堪当这个时代的英雄。

我是东风的孩子。在我血管里流淌的血液,身体基因的密码都打上航天的烙印。请允许我有更多机会让这一特殊人群亮相在时代的大舞台,晒一晒,秀一秀。我希望他们的形象在我的文字中更丰富、更深入、更长久。


杂志美编:郭雪艳

专题组稿:梁豪 赵依



精彩回顾

【圆桌派】文学与时尚:一种深思熟虑的轻

【赏读】周大新:天黑得很慢(长篇节选)

【圆桌派】生命书写:衰老或“逆生长”

【九〇后】范墩子:一个悲情主义者的自言自语

【九〇后】崔君:雾中行走

【写作观】周子湘:安妥我灵魂的这件事

【圆桌派】“90后”创作:建构文学与生活的新关系

【赏读】陈彦:主角

【典藏·扫描】《人民文学》历史上的第十二期

文章已于修改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